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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三個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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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三個數

第二天,申念希已經退燒,但體溫一直在37度-37.3度之間。她感覺鼻子被灌了水泥,時不時咳嗽一下,鼻音也比昨天更重。

窗外,細雨浮漾,時緊時疏。

屋內,申念希裹著被子,靠在揚意的肩頭看《名偵探柯南》。

悠閑的周末,最適合窩在床上追劇了。

“下雨天,關著燈看柯南,你這會倒是不害怕了!”揚意調高了一下平板亮度。

“紅衣女、山莊繃帶那幾集我直接跳過了,我主要磕CP,我真的服了平次了,怎麽還不告白呢!”

“他說了,工藤在大本鐘下向毛利蘭告白的,不能輸了陣仗。”

“嗯……不能理解。換我是和葉,我直接揪著平次跟他告白。要等到他主動,狗都把面舔完了。”

“你有這麽勇嗎?”他握起拳頭,像砸地鼠一樣,輕輕落到她的腦袋上。

申念希領會他話裏的意思。

“那要是見面第一天,我就揪著你聽我告白,怎麽看都像是中邪了,會把你嚇跑吧!”

她用力壓著笑,怕咳出來。

“你說的都對。少說話,多喝水。”

她這啞得像裝了變聲器一樣,揚意拿過水杯,遞給她。

申念希喝完之後,把水杯和平板一同給了他,“到你拿著了。”

“申念希,是你要看的,也是你非拉著我陪你看,現在又讓我拿著平板,有你這麽剝削人的嗎?”

周一到周五給資本家打工,逢周末要被“萬惡”的病號女友使喚差遣,這就是“天選”打工人嗎。

揚意無奈地接過平板,給她找到《怪盜基德與赤面人魚》那一集。畢竟是自己跨越千山萬水才找到的女朋友,那能怎麽辦,百依百順唄。

“你們男人果然都是一副德行,到手之後就不珍惜了,你現在就開始嫌棄我了!”申念希也握起拳頭,在他腦袋上輕砸了一下。

揚意摁下暫停鍵,側過身來,與她對視。他吸了口氣,想說些什麽,話到嘴邊,隨著她的一聲笑,又咽回了肚裏。頂替而來的,是與她同樣的哼笑。

“怎麽還胡亂給人定罪呢,掃黑除惡行動,紀委第一個就該查你,你這人太混蛋了!”

“我……對不起,我有罪,我反思!”

她雙手合十懺悔,腋下的體溫計從上衣裏滑落了下來。

揚意看了看,“37.3。”

“37度3及以下,不算發燒,中午再吃一次藥,我肯定能好。”她有些慌亂地看著體溫計,雙手捂著屁股,用肢體動作抗拒打針。

揚意拉過她的手,摟住她,“好好好,你先看柯南吧。”

……

等到中午的時候,細雨將歇,灰蒙陰沈的天空隱隱透出光亮。幾片落葉鋪撒到窗臺,秋,終於有了野性,連帶著人也有了些生機。

吃完飯後,申念希坐在書房的飄窗上看《設計詩》,懷裏揣著一個雞蛋花抱枕。

純白色的榻榻米飄窗墊上放置有折疊桌,胡桃色的小桌上擺放著柿餅、甜棗、枇杷、金桔、餅幹等,靠窗一側,是整齊排列的各種玩偶。

揚意坐在另一邊看食譜,他身後的墻壁上懸掛了兩個棕色的編織吊籃,籃子底部各藏了一個香薰,裏面分別插放有白色的絨花款郁金香和茉莉花。

申念希看完最後一頁詩,擡眼看了一下揚意,他還在專註研究食譜。

“你能不能別那麽‘勤快’啊,我又不是……”

“病號,閉嘴。”他仍舊埋頭看書。

“我說真的,別把自己搞得太累,怪心疼的。”她合上書,放到方桌上,拿過身後的小雛菊靠枕,走到他那邊坐下,輕揉他的太陽穴和眼部穴位。

“生活不能湊合,你會不會享受。”

揚意拿起食譜,指了指上面的一道食療湯,“喝不喝這個,雪梨枇杷湯。”

“看著不錯,就它吧,家裏有梨子嗎?”申念希將頭發別至耳後,靠在他肩頭。

“有,去睡一會嗎?剛喝了藥,困不困?。”他揉了揉她的腦袋。

申念希躲開他的手,“不困,你別碰我頭發,油油的。我想洗頭,不然我睡不著。”

她打開手機的天氣預報,放到揚意面前,“現在氣溫最高,不冷。就算你不嫌棄我,我頂著這個油頭也不想跟你睡一起了,我心裏別扭,一張床上怎麽能睡兩種人?”

揚意微楞了一下,那話是這麽引用的嗎?

他摸了摸她的額頭,手心感受到的溫度顯示她沒發燒。

“那趕緊的洗,我先把暖氣打開,到底是誰有潔癖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浴室內,申念希彎著腰,雙手扶著洗漱臺,揚意拿了一塊大毛巾披在她的背上,圍著她的脖子塞進衣領裏,給她沖洗頭發。

“意哥,其實我可以自己洗,這個水溫有點高了。”

揚意擠出洗發水,在手心揉搓,塗抹到她的頭發上。

“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燒夠啊,那個水溫洗頭,你想再受一次涼?”

申念希取下發尾的一縷泡沫,在手心把玩,從左手心裏擠出,再用右手抓住。

“那……等會洗澡,我能自己一個人嗎?”

揚意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,隨後,申念希聽到了一聲嗤笑。下一秒,他將她發上綿密的泡沫推至發尾,團團白沫盡數落到她張開的手心裏。

“申念希,你還真是,一點虧都吃不得。”他報覆性地把她頭發擰成一股繩,迂回纏繞,打成了一個結。

“可是每次我倆一起洗,都洗好久,我一個人洗,速戰速決。”她猛然拍手,掌內的泡沫四散飛出,濺到他的手臂上,這是屬於她的反擊。

“放心,我現在對你沒有不軌之心,記得把水溫調高點。”

他打開水龍頭,繼續沖洗她的頭發。

“手背試一下這個溫度,行嗎?”

“嗯,可以。”

“等會自己洗的時候,就這個溫度。”

“嗯!”

申念希洗完澡,剛出浴室,揚意就用毯子裹住她。

“趕緊把頭發吹幹。”

“熱水關掉的那一刻,還真的有點冷。”她哆嗦了一下,把浴帽取下。

本來頭發已經被吹幹了,現在洗了個澡,發際線一圈又被水浸濕了。

吹風機在耳畔轟轟隆隆地響,她長長的頭發順著熱風飄揚,他溫暖的手掌摩挲她的頭皮,穿過發根,數縷烏絲纏住他的臂腕手指。

鏡面被敷上了一層濡濕的霧氣,模糊地顯映著兩個前後站立的身影。申念希擡手,在鏡面上畫了一個愛心,手指寬度的彎曲輪廓裏清晰地影射著兩人的部分五官。

申念希向左撇頭,揚意向右微撤,鏡面上分別出現她的左眼,他的右眼。兩個人一起笑了,彎彎的眼睛像一個倒掛的愛心。

申念希抽出一張紙巾,擦出一個完整的心形,愛心框裏,兩個人的臉逐漸清晰完整。

揚意湊到她耳邊,“手機在我口袋裏。”

申念希從他褲子的口袋中拿出手機,打開相機,拍下了這一幕。

消息欄上顯示了音樂通知,,他剛剛是在聽歌,放的是周傑倫的《花海》。不過手機音量開的很低,他同時還在聽著浴室的水聲。

申念希把他手機的音量調高,重新摁了播放鍵。

“欠你的寵愛我在等重來……”蓋過了轟鳴的吹風機聲。

歌聲入耳,甜蜜灌心。

這就是他們曾經共同期盼的生活,簡單的幸福和藏在日常裏的愛。

……

兩人走出浴室的時候,申念希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,烏雲聚集,空氣也濕漓漓的。

她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噴嚏。

“中午看著是要出太陽的,怎麽又切換回早晨的天氣了。”

“可能老天爺失戀了,哀嚎呢,你趕緊的回床上躺著。”揚意抱起她,走進臥室,把她放到床上,拉過被子給她蓋好。

“你今晚不用睡書房了,這個茉莉花香型的沐浴露真好用,雖然我現在聞不到味道,但是我體感覺得比薰衣草那款好,可惜你只用薄荷款,那你冬天不會覺得冷嗎?”

“第一,我就沒打算丟下你個病號分床睡;第二,我這體質,從不怕冷。除了疹子,我百病不侵!”

“嘶……”她有些尷尬,看來那次生病,他真的挺難受。

“快睡吧。”他揉了揉她蓬松的頭發。

……

約莫四點鐘,申念希又被喊醒。她睜眼,窗外烏漆漆的,雨下得更大了。

“天怎麽黑了,幾點了啊?”她頭有些痛,像有石頭壓在上面,沈到她連說話都有些吃力。

“才四點半,你又發燒了,38度7……”他舉著溫度計,垂眼看她。

“啊?我說怎麽夢裏,像跳進了火坑。”她掀開被子,翻了個身,把腦袋埋進枕頭裏。

“你是不是自己洗澡的時候把水溫調低了?”

“我熱,水溫低一點洗著舒服。”她間接承認,並給了個直白的理由。

“還記得昨晚你閨蜜說的話嗎?”

申念希瞬間翻身,迅速拉過被子拼命往裏鉆,像退潮時在沙灘上擱淺撲騰的魚。

揚意起身走到衣櫃前,從櫃子裏拿出她的衣服,扔到床上。

“別掙紮了,快點吧。”

希希如山,一動不動。

“看一眼你的手機,你閨蜜半小時前發消息來了,問你發燒了沒?你要不要給她回個信。”

不聽不聽,他在念經。

“我數三個數,三、二……”

未等到他說出最後一個數字,她掀開被子,屈著一張臉,吸了吸鼻子,“這身衣服不好看。”

“那你穿睡衣也行。”

“影響市容,罰款二十。”

“三、二……”

“停,我換!”她實在聽不得別人催命似得喊三二一。

……

醫院內,揚意帶著她抽血化驗做檢查,發燒門診,人頭攢動。

化驗結果顯示,她的白細胞 、中性粒細胞占比偏低和淋巴細胞值較高,是病毒性感染。醫生給她開了一些抗病毒類和鎮咳類的處方藥。

申念希和揚意坐在吊水室內的椅子上,沒一會黃沐晴就走了進來,她手裏還拿著個靠墊。

“你不忙嗎?怎敢勞您大駕啊!”申念希一臉頗為感動的表情。

黃沐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,“收起那副做作的表情,醫生也是要上廁所的。起來,把這個墊上,這可是我的專屬坐墊,今天,借你用用!”

“熱戀期你家那位送你的哈,我臉可真大!那你等會手下留情!”

黃沐晴苦笑了一下,看向揚意,“我說,死丫頭她對象,你就這麽順著她?拖到現在才聽她的來吊水,應該早點來打針!我早就說了,她躲不過流感的。”

揚意撐額,頗為無奈,“制服不了,我是家庭最低層。”

“哎呀,你這沒少欺負咱們校友啊!”黃沐晴說完,跟實習醫生打了個招呼,接過藥水瓶、針頭和棉簽等用具。

“我哪欺負他了,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!打針要疼好幾天,我後天還要上課,這一瘸一拐的,走路多難看啊!”申念希氣得錘了一下胸口。

“好好好,你是對的,決定好紮哪只手沒有?”黃沐晴將藥水瓶掛到架子上,將針頭的一端接通。

申念希伸出左手,“這個,可讓你逮到機會紮我血管了哈!今天讓你圓夢。”

“那你真是太偉大了!”黃沐晴拿起紮血帶,系在申念希的手腕上,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
“你這血管真的太細了,真不好找。”

黃沐晴一下下地劃著她的手背,每劃一下,申念希的心就猛跳一下。她幹脆直接把頭埋進揚意的肩上。

“至於嚇那麽狠嗎?景其琛都在我手底下活過來了。”黃沐晴吐槽,在心裏憋著笑。

“至於,看到你這猖狂的笑容,我更害怕了!”她另一只手拉過揚意的手掌,蓋住臉。

“攥緊拳頭了啊,螞蟻咬一下,不疼。”黃沐晴取下針頭上的套管,紮進她的血管裏,慢慢往裏推。

“嘶……”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,雙眉緊皺。

黃沐晴撕開發熱寶,包住輸液管,“安心吊水哈,我等下還要上去,老師一會該回來了。”

“我愛死你了,您安心工作和學習,我這有專業的陪護!”申念希指了一下揚意,緊緊摟著他的手臂。

“嘖……秀,接著秀……”黃沐晴握住藥水瓶和輸液管處的接口,威脅她。

申念希安靜下來,端莊地坐好。

“我就在三樓腫瘤科,樓梯口右轉第二個科室,有事找我。”黃沐晴給揚意撂下一句話,起身走開了。

“你在你閨蜜面前,慫到了新境界。”他終於是笑出聲來。

“這可是她的場子,我要不認乖,不定怎麽被她嚇唬呢!”

“那當初,我應該去學醫的。”

“你去學醫吧,我的理想是當策劃夫人!”她松開他的手,靠到椅子的另一側。

“那幸好是學了軟件工程!”他把她拉過來。

申念希看了一眼揚意的手背,有些驚喜,“哎,我閨蜜肯定很喜歡你的手臂!”

揚意有些無語,“你這是什麽話!”

“我閨蜜和他老公都是醫科大學的,他們兩個練習紮針,景其琛的血管太細,難度太大,我閨蜜老找不準,他就白挨了好多針,看得我都著急。他老公是麻醉科的,我說,實在不行,就把你老婆麻醉了吧,這手都要被紮成篩子了!”

揚意也忍不住笑了,他攥了下手腕,看了看自己的血管,“是挺明顯的,你要學醫,我可以給你當實驗對象,這紮針就很好找啊!”

申念希拍了下他的手,揉了揉他的手腕,“所以我不學醫。”

……

她靠在他的肩頭,看著瓶內減少的藥水,身上的不適逐漸消解。片刻後,申念希從兜裏掏出一把糖果。

“我閨蜜給的,有你們在,我就覺得,原來大人生病的時候,真的可以當個小孩。”

“你不生病,也可以當個小孩。”

“景其琛剛剛給我發消息了,他剛下手術臺,等會吊完水,我們一起去吃飯吧。算起來,你和他是連襟!”

“嗯!”他攥緊她的手,笑了一下。

……

晚上,申念希和揚意回到公寓。他抱著她走出停車場。

月亮冒頭,輝光隨著路燈灑落下來,寒從霜中起,冷風吹得他的脖子有些涼,申念希將揚意頸處的拉鏈向上拉了拉。

雨後沈寂的長夜,心聲鼎沸。高坡處幹燥的地面,又被踏過低窪地的鞋底印上了一串串足跡,一直通往明亮的住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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